07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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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4
“成全什麽？成全你帶她走？”
高禧幾分詫異, 擡眸看向新帝臉色，卻見那人目光顫動，眉間一片緊急之色。“她？陛下是說明舒？”
“此事容後再議。”淩煊又扔下一句話與身旁垂眸認錯的海公公, “你先將寶瑛送回翊坤宮。”說罷，拂袖而去。
時近午時, 養心殿門前掃過一陣暖風。看新帝風塵仆仆歸來, 幾個內侍齊齊跪落下去。
淩煊穿過前殿, 直往寢殿裏去。在殿外不見徐瑾, 心中頓覺幾分不妙。推開房門, 殿內果真空空當當, 女郎一直歇晌的軟塌上被褥也被折得齊齊整整。淩煊大怒，折轉沖出寢殿, 拉起一旁的小內侍便問。“公主呢？”
“陛下, 徐先生帶著公主去禦花園散心了。說是, 今日天氣好。”小內侍顫顫巍巍將話說完, 衣襟上的力道一松，果真被新帝放開，暗自慶幸, 留下一條小命。便看新帝疾步往殿外去了。
淩煊尋遍禦花園未見著要找的人，四下尋路過的內侍婢子詢問, 也是無果。關心則亂無法靜心，只四處環顧，方記得起些始末。她應召入宮，是為了徐南珠。而幾日前, 他曾透露過徐南珠的下落給她。
惠安宮就再禦花園往西數步, 淩煊未做多想，只尋去了那處宮殿中。這處原本是一處供妃子住的側殿, 並不寬敞。不過一進院子。
淩煊尋去靠南邊的屋子，果真見房門未合，女郎正守著床前與徐南珠說話。背影單薄，肩頭瘦削，念及方海公公說她臉色依舊不好，他只覺心中鈍鈍發痛。
“南珠，你可還好麽？”明舒等了好一會兒，才見床榻上的人緩吃緩睜開眼來。方已聽一旁伺候的小內侍說起，他傷得不輕，身上的口子不下五處，右腿傷得最為嚴重，險些斷了筋脈。
“主上…”徐南珠看她面色擔憂，眼中盈盈有淚光，忙是一笑，“你哭什麽，公主威嚴何在？”
明舒眉間愁容還未散開，卻是被他逗得一笑，“你還有精神說笑？”
“你沒來這幾日，你那曹二命人與我治傷，已是大好了，不過是幾道口子不好長。沒什麽好擔心的。”
“可真是？給我看看。”明舒已要去翻他衣襟，衣襟口子上露出些許白色崩布，該是有處傷口在。手將才碰到他便被他纏著崩布的手握住，“怎能給你看了？我日後還要娶妻。”
“你娶你的妻，我只看一下，確定你的傷勢。”
徐南珠將她的手擋在外頭，“不必你看。”顧念她身孕看了這些會不適，又不能當著眾人說道出來，“主上，給南珠留三分餘地。”
明舒的手頓在半空，見他目光中已是幾分哀求意思，才只好停落手來。“你那日獨自一人去端王府，了無音訊。我自知道薛珩動了殺心，方命魏鐸引三千玄冥衛分批入城，先發制人。你呢，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，為何會被關押入北鎮撫司？”
“那日夜裏，十三司圍攻端王府後宅，對小世子下手。端王府兵衛難以對峙，我只好佯作抱著嬰兒逃出王府。十三司追來，我與他們在西城胡同廝殺，前後都是他們的人，無路可退。”
“薛珩—”明舒念道這個名字，幾分咬牙切齒。
小內侍端著木盤來，帶著大小的藥罐與崩布。“小的來伺候許侍衛要換藥了。”
徐南珠早也瞥見門外身影，自與明舒道，“主上便先請出去罷，外頭有人等你。”
明舒後知後覺，這才這方往身後看了一眼，便見一身明黃，就那麽負手立在門外。看小內侍已去與南珠揭開被褥，明舒自也不好多留。“那你先換藥，我晚些再來看你。”
徐南珠點了點頭，卻支起半邊身子一把拉住她衣袖，“他可知道了？”
明舒自知他問的是她身孕之事，微微點頭，輕嗯了一聲。徐南珠看似釋然幾分，卻又不放心，“待你可好？”
“……尚好。你先療傷，不必擔心我。”明舒說著，回眸掃了一眼那道明黃的身影。
淩煊對上她的目光，自知道她話裏意思，從門邊進來，攙扶住她手臂，“將才好了些，怎就出來走動。”
“擔心南珠，便讓徐先生領我來惠安宮看看。”
“朕讓太醫來看過他，傷口已都在愈合，你不必太過憂心。出來多久了？你這幾日嗜睡，現下可是好些？”
“我不礙事。”
徐南珠看他二人好如當初，將才放心，想來那時曹二在北疆對明舒的執念，現如今該也不會讓她有什麽險難。於是合眼打算休息。
明舒只見那小內侍將木盤擱置在一旁，又揭開徐南珠的被褥，打開來的一瞬，一陣腐爛氣息撲面而來，她這方定睛看了看，便看他腿上那道傷口，已是發了烏色，潰爛不堪。頓覺心口堵著什麽，說道不出來。很快，眼睛被淩煊一把蒙住，連同後腦傳來力道，人已整個被他扣入懷裏。
床上徐南珠察覺些許動靜，知道自己腿上的傷口不堪入目，忙開口與淩煊道，“她看不得這個，你還不帶她走？”
淩煊這方將明舒扶出了屋子。
冷風襲來，幾分清醒。那些不好的氣息散去，明舒卻只覺胃中翻滾，方堵在心口的東西，被胃裏氣息沖湧出來。只忙捂著心口幹嘔起來。
淩煊忙與她順著後背，又吩咐一旁徐瑾，“傳許太醫來趟養心殿。”
徐瑾應聲走開。明舒方覺緩過來些許，從淩煊手中抽出被他扶著的手臂，“方不過不想叫南珠擔心，不敢勞煩陛下。”
“你還在生氣？”
“……”明舒擡眸看了看他面色，幾日未見，他眼下有些烏青，似是沒睡好。“明舒不敢。”
“從北疆一路怪朕到京都城，還未怪夠？”
“……什麽意思？”
“就因為海公公一句話，說你生得像寶瑛？便以為朕傾心於她？”
“你自己也說過。不過因我似你一個相熟的妹妹。”
“那是救你之時，不過憐憫之情。在銀海灘再遇之後，我可再提過她？”
“……”明舒一時被她問得語結。
“高明舒，我再說一遍。”那人戳著自己心口，“這裏有你，只有你一個。往日在金山城是，後來你棄我不顧也是，北疆日夜夢中全是你，忍不了你受制於人，殺回來京城多半也是為你。”
“那還有小半？”
淩煊話語變得低沈，“祖上遺訓。”
“那便不全是我，你莫要張口就來。因我有了身孕，便挑好聽的說給我聽。”
“非要我說麽？”
明舒只見他目光中兇狠起來，又帶著幾分渴求，腰身被他一舉攬，看他目光垂落，直直看入她眼中，“你是沒有心？你看不出來？”
“我只是不願不明不白。”
“那今日呢，可算是明白了？”
明舒也垂眸看向別處，“不算。”
“……你。”淩煊實在拿她無法，又看她面色不好，捏著帕子捂了捂心口，“可是還想吐？”
“有些…”話落，腳下已是一輕。
“先回養心殿再說。”
明舒腰身被他抱起，只好摟上他脖頸，便聽他解釋起另一番事，“北鎮撫司地牢陰濕，發現徐南珠的時候，他身上傷口都已潰爛。朕不忍讓你看到。便讓他們先與他醫治。本想讓你休養好了，再帶你來見他。你偏生是要自己過來。”
“我與他雖是主仆，他長我三歲。算是一起長大。自當他做半個哥哥。”
“朕知道，未曾怪你。”
“至於謝先生。”
聽到謝遲名字，淩煊腳下頓了一頓，目光在女郎眸光中掃過，方繼續腳下步子。
“當年他本是狀元郎，因我在皇爺爺面前攪和一陣，成了探花，只因當界三甲他生的最是好看。”
“……公主到很是風流。”
聽他一陣醋意，明舒只道，“後來於皇子鑒，我敬他作老師，從未僭越。從北疆歸來，他正當在朝中孤立無援，我只得與他走得近些，作是扶持，也是一同與薛珩抗衡。”
淩煊忽聽明她前後兩番話的意思，“你…”垂眸看看懷中女郎，正也擡眸望著他，眼中幾番寄盼，“你是在跟朕解釋？”
“陛下可算是明白了？”
淩煊心結散開，暢然一笑，“你還欠朕一句話。”
“什麽？”
沒等淩煊答話，明舒卻見迎面海公公與秦寶瑛走來。
“陛下，公主。”海公公忙是作了一揖。
秦寶瑛也跟著海公公一福，“陛下萬安，長公主…吉祥。”
在這裏見到秦寶瑛，明舒大為吃了一驚。她分明已讓魏鐸將人安置在城外別院，這件事情，唯有她與攝政王知道。於是看向淩煊，“陛下好手段，將我困在宮中，這麽快便將人救出來了？”
“……朕沒有。”淩煊不想將才與她說和，現下又是百口莫辯。
海公公忙替皇帝解釋，“公主莫誤會了陛下。寶瑛姑娘是攝政王親自帶來勤政殿的，攝政王擔心公主安危，想用寶瑛姑娘換公主平安。”
明舒聽海公公的話，放下些許芥蒂。又看秦寶瑛低著眉目，楚楚可憐，只好與人道一聲不是，“叫皇嫂在城外委屈數日，也是本宮的不是。”
“當日情勢所逼，臣妾不敢怨恨公主。”
明舒只覺此下模樣不大妥當，敲了敲淩煊肩頭，“放我下來。”
“你方還不適，如何下來？”淩煊只故意當著的海公公與秦寶瑛二人，“再動了胎氣怎麽辦？”
明舒瞬間面頰滾燙，當著禦花園，正有幾個宮女嬤嬤在後頭一並聽著，“什麽，什麽胎氣？”
“別說了。我們的小兒郎要緊。”淩煊說罷，只再吩咐海公公，“將秦氏暫且帶去坤儀宮安頓。公主胎氣不穩，朕先帶她回養心殿醫治。”
海公公忙是應下，領著秦寶瑛在一旁候著，待皇帝抱著人走遠，方引秦寶瑛繼續往坤儀宮中去。
秦寶瑛細聲與海公公問起，“海公公，不知陛下是何時與公主相熟的？”
海公公瞧一眼那姑娘，面容依舊姣好，如當年那副畫像並無太多出入，只是眉眼之間已然不再清澈。笑道，“便是公主從北狄逃回北疆，他二人在銀海灘定了終身。”
“公主如今有孕了？”
“是啊，還不大穩當。”海公公負手走去前頭，嘆息道，“當年我們被高祖困在慶豐殿三日三夜，多虧了寶瑛姑娘，才得以一家周全。世子爺那時記掛姑娘恩情，知道你兄長在北疆，本以為還能在北疆再遇到姑娘。可姑娘卻未曾回來過。”
“我，不曾知道他記掛於我。”秦寶瑛垂眸下去，只是不敢承認罷了。那年慎王劫後餘生，帶著王妃與世子離京。前夜，煊哥哥曾來找過她。
他說，“若你今後回北疆，定要來找我。我替父親還你救命之恩，還能帶你去草原騎馬，去祁山打獵。”
她沒敢答應。她是生在皇城中的人，倚仗姑母活著。北疆苦寒之地，只有哥哥那種生殺之人才能忍受，她是萬萬不能的。卻看世子離行前，回眸對她笑了笑，“你一定要來。”
她不會去，她是要嫁給太子表哥的。
“老身本也以為，他心系的是寶瑛姑娘。可哪裏知道…”海公公負手一笑，“他待榮勳公主，就差將家底都交給人家了。”
秦寶瑛黯然笑著，“公主真是有福了。”
--
明舒被淩煊抱入寢殿，落在軟塌上。午時陽光從窗棱灑入，有幾分暖意。淩煊翻扯被褥來與她蓋上，換手立好她身後軟枕，卻沒肯放開她的手。
明舒只問起他，“你打算將秦寶瑛如何安頓？我皇兄亡故，她又算是未亡人。”
“貶高裕為裕王，賜封秦寶瑛裕王妃，修繕王府，讓她搬去宮外住下。”
明舒不想他竟已有所打算，“早就想好了？還是今日？”
“還想問什麽？”淩煊直盯著她眼眸看，又將她的手壓去自己心口位置，“要不要，你自己動手？”
“什麽？”明舒不知他什麽意思，手不自覺在他心口上觸了觸。男子氣息起伏，溫熱透過衣袍傳來手上。
“自己動手，將朕的心掏出來看明白？”
“……”
淩煊俯身來，直尋著她的唇去。她不想與他太過親近，畢竟早兩日淩煊尚不知道她有孕，她周身都快散架了般。此下只好往後躲了躲，淩煊卻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，將她死死抵在身後軟枕上，在她唇齒間索要起來。
她原本還不想回應，男人溫柔綣綣，耐著性子一下下挑起她的情志，逗弄之餘，卻幾分退縮，似不敢動她。她便也知道，是顧著自己的身子。於是大膽了些，手勾起他脖頸，試探起他的舌尖。
男人微合的眸中，瞳孔驟然一縮。隨即一發不可收拾，癡癡討要，不得饜足。明舒逐漸敏感起來，呼吸加速，細汗浮出，卻覺腹中抽疼兩下，方趕忙停止，將人推開。
二人呼吸緊促，前額相抵，明舒垂眸，手指撫過小腹。淩煊頓時也明白過來，不好叫她再情動。於是將人扶來懷中安撫肩頭，“朕動不得你。你先合眼歇息一陣，待許安年來與你看看。”
寢殿大門未合，徐瑾早將許安年從太醫院請了過來，正候著外頭捂嘴偷笑。聽新帝說道自己名字，許安年連忙先一步跨入門內。
“陛下，臣在外候著多時了。”
淩煊往那邊側眸，一掃他二人面上笑意，擰眉道，“還不進來，調養得幾日，為何還不見好轉？”
“這…”許安年聽新帝話中幾分怒意，連忙跟著提起三分精神，“這身在養，公主方才養了兩日。還須得循序漸進。”
“起來。”
聽新帝發話，許安年方趕忙起身，入了殿內。方看新帝將公主攬在懷中，“快來看看她脈象。”
許安年垂眸落下，方在門前只聽二人說話，看到二人背影，這下方見著新帝是如此攬著公主模樣，面露心疼之色。這感情篤深，許安年侍奉皇家多載，都是未曾見過。聽從新帝吩咐，拿出脈枕，去與人請脈。
只是公主脈象，這兩日他都請得勤快，無非依舊是氣弱之癥。
“公主本該靜養，可是又動了氣息？”
明舒念及方才南珠傷勢，方心口堵著的感覺隨之而來，不覺想要幹嘔。看向淩煊，“便是氣不過那薛珩，騎在皇家頭上，還將南珠傷成那樣。”
淩煊問，“那便賞他車裂之刑，可算氣得過了？”
“氣不過。”
淩煊望著懷中人，“那你說該怎麽辦？”
--
入夜，刑部大堂森森冷冷。
一披頭散發的死囚，被幾個鐵面獄卒從死牢裏拉扯來大殿上。燈火昏暗，幾近不明。上首二人，面色沈沈。只看一人起了身，往這處緩緩走近，一身白色大氅，燈火照耀下，方看清楚是個女郎。
那死囚堪堪擡眸看清楚女郎相貌，面色大驚，連連往後爬開，“公主。求公主饒命。”
原那日玄冥衛本欲將薛珩送往刑部，卻與殺入宮闈的九重天大軍撞上。兩相不知來者，廝殺之餘，叫薛珩僥幸逃脫。薛珩正往德勝門竄逃，卻不巧，正撞上淩煊一行。
薛珩見逼宮之人另有其主，心生一計，往淩煊面前狀告，“將軍，榮勳公主高明舒反了，殺了親兄，妄奪皇位。將軍只要去養心殿殺了她，殺了她，你便是新帝。薛珩效忠於您，薛珩恭迎新帝。”
淩煊那時見人心切，冷笑一聲，叫人將其壓下，便往養心殿中尋人。至於後來，忙於登基大典，忙於重建君臣之信，忙於百廢待興。便將薛珩之事暫且擱置。誰想今日因徐南珠，再次被明舒提起。
“薛珩。你毒害我兄長，傷我的南珠。怎還敢讓我饒命？”
“……”薛珩擡眸看見女郎眼神，燈火下，垂著眸，只微微一道寒光，冰冷至極。他本是不怕死的，可那日險些被脫去刑場，誰讓他再遇到破皇城城門而入的淩煊。一身黑色大氅，一柄長劍，豐神俊朗。看到新主，他自又燃起一線希望。
薛珩連連往淩煊腳邊爬了過去，“陛下，陛下救救我。我能替陛下讀奏本，能披紅，能替您權衡百官。陛下繞我一命，我的命便是陛下的。您叫我做什麽都行。”
上首那人面色藏在一片陰影之中，神色不明，話語聲音卻很是活潑，似有幾分戲謔。“公主要你的命，朕如何敢饒你？”
“陛下…才是主。怎容高氏餘孽在此造次？”
那人哼笑一聲，擡手指了指一旁明舒，“那高氏餘孽，是朕之妻。往後餘生，朕還得求一條活路，還請薛公公莫要為難於朕了。朕也是個男人。”
“……怎麽會，怎麽會。”薛珩一把癱軟在地上，“她如何成了你的…”妻子二字未說出口，便接著一聲慘叫，連連捂起臉頰流血的傷口，指著行兇之人，“你，高明舒，你…”
“我怎麽了？”明舒冷冷，“你讓十三司如何對徐南珠的？”話語咬牙切齒，說完又在地上的人背上劃開一道口子。
薛珩又是一聲慘叫，匍匐在地，起不來身。辣疼還未平息，腿上又是狠狠一刀。
“將他關在地牢，任其傷口腐爛？他習武之人，腿上重傷，日後唯恐不能行走。你便算是高興了是不是？”明舒話語一句一句，又在他對側大腿上剌一劍下去。
薛珩疼得滿地打滾，哪裏還答得上話來。忽見那劍尖就抵在眼前，一時不知道是要劃穿喉嚨，取他性命，還是要再在什麽虛弱柔軟之處再添一筆。
明舒停頓少許，“你這輩子，高興得太多了。叫人嫉妒，惹人生恨。”擡手一揮，霄雲又在薛珩臉上落下一道血痕。
淩煊這才起身，緩緩走來，接過明舒手中的長劍，背去身後。“罷了。將才養好了些身子，莫因這個再動氣。”說罷，將女郎攬去了身後，吩咐一旁刑部獄司，“不必著急叫他死了，養在地牢裏，待他傷口腐爛發臭，便發配寧古塔，伺候那邊流放的罪臣家眷。若他喊疼，賞他五石散與丹砂止疼。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
從刑部出來，已是過了亥時。冷風襲來，淩煊忙回身攏了攏身旁人的衣襟。“方那般動氣，可還有腹痛？”
“沒有。只覺爽快。”
淩煊一笑，將人一攬，打橫抱上了小輿。
馬車徐徐往德勝門去，車窗被合得緊緊的，不叫一絲冷風漏進來。一旁靠著一只小巧的炭火爐子，銀絲炭核桃藏在裏頭，發著暗紅色的光。
明舒靠在淩煊懷裏，氣息有些不大穩當，手輕輕撫上小腹，只覺對不住腹中小人。到底又傷了些許元氣，護不周全他。手背上頓時覆上一層溫柔的力道，是淩煊的手掌，輕輕撫著她覆在小腹上的手。
“怎麽了？腹中又疼？”
“沒，只是氣息不濟，想必他也不好受。”
如此說著，下巴已被人輕輕捏起，唇上覆上星星點點的濕潤，齒尖也被輕輕觸碰。“你如此叫我也不好受。”
淩煊輕輕拂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，其下點點溫柔氣息傳來，隨著女郎呼吸起起伏伏。“明日起，便不叫你多走動了。其餘事暫且不管，將身子養好全了，才好說別的。”
“可是南珠那邊，我還得去探望。”
“徐南珠既是你的左膀右臂，朕自當照拂。朕替你打點便是。”
馬車臨到了德勝門，淩煊懷中的人已經睡沈過去。只好將人從小輿中抱下，穿過宮門，自往養心殿中去。海公公跟在旁側，小聲提點了一聲，“主上。公主有孕已三月有半，再過幾日，便該要顯懷了。是冊妃還是立後，該早下論斷，不若耽誤子嗣。”
淩煊側眸掃了一眼人，“早前在金山城，顧慮多番，不肯與她名分的可是公公。”
“……老臣有罪。”如今新帝已多了三分威嚴，海公公忙道，“老身怎知道這是明月公主？又怎知道，她後來真有了身孕。若老身都知道這些，唯恐主上早早與公主完婚，也不至於叫你們分離如此之久，還叫公主獨自受了些磨難。”
“你知道便好。”淩煊看了看懷中的人，正是睡得憨甜，不曾察覺他與海公公說話。許是因虛弱的緣故，一張小臉尤為清麗，眉眼之間的明媚都掩藏去了幾分。“朕心系於她，此生不會再有第二人。自當於她正妻之位。朕當新位，朝中還有異議。立後之事，你且先低調籌備，待時機成熟，再當行大婚之典。”
海公公卻是捏著一雙拇指，細細聲與自己道，“那這婚袍怕是得做得寬大些…”
--
小半月過去，一直陰雪的天氣終於放了晴。
幾個官員從勤政殿裏出來，正與同僚互道幾句。
“新帝這般勤政，到底叫人看到些許希望。”
“是啊。自太祖皇帝駕崩，已是許多年不曾見過這般景象。”
“百廢待興，井井有條。又有榮勳公主輔佐。如此，叫我等做臣子的多有幾年好日子過。”
“誒。你們不覺，新帝與公主…”
“什麽？”
“新帝好似，特別在意公主。方我禮部重辦科舉一事，都要問過公主意思。”
“何止在意？日日一起議事，同出同入。公主如今就住在宮裏，聽聞，留宿養心殿已多時。”
“這，女子名聲，如何是好？”
一旁新上任吏部尚書張隨道，“不可在背後妄議。公主是我學生，她是有規矩尺寸之人。”
另幾個官員頓時掩了話語。“對，張尚書的學生，怎會逾了規矩？”
“……”
勤政殿這陣子新設了暖閣，晌午議事將畢，明舒已被淩煊抱去暖閣歇晌。陽光自窗棱灑入，落在柔軟被褥上，溫暖幹凈。明舒扯著被褥，蓋過腰腹，將才議事耗費精力，此下靠在軟枕上，正打算合眼睡一會兒。淩煊還在書桌前讀奏疏。司禮監被廢除，再無需在百官與王權中權衡之人，但凡遇著難事，不過議上三日夜，也得以權衡解除，可謂破舊維新。
明舒望著那邊的人，端正持筆，豐神俊朗。想來當日在金山城的小院子裏，第一回看他寫字，竟沒覺察出來，他是這般魄力與勤奮的人。指尖細細撫過小腹，心中升起幾分暖意。
腳步聲從殿外來，海公公急匆匆行來殿內，“陛下，北疆急信。”
淩煊落筆，從書桌起身走來海公公面前，接過信封，迅速打開。明舒看他臉色，猜想該是要緊的事，也掀開被褥從軟塌上起身過來。
“怎麽了？可是秦止戰送回來的軍情？”
淩煊看了看身旁女郎，眉間緊鎖驟然散開，“完顏慈在西涼城重創完顏維大軍，追逐數十裏，已取其首級。北狄皇權異主。秦止戰在鳴沙城，終可松一口氣。”
“我們算是，贏了？”
淩煊一笑，“不多費兵力。至少，守住了鳴沙城。至於西涼，朕手上還有些籌碼，將來問完顏慈要回來，不在話下。”
明舒也是替他高興，只問，“什麽籌碼？叫你藏著。”
“日後你便知道了。”淩煊說罷，掌心扶上女郎腰身。“你怎起來了，不是說要小憩？”
“這般重要的消息，自想先一步知道。”
淩煊垂眸落在她腰腹前的細微弧度上，心疼得緊，一把將人打橫抱起，往暖閣送去。
明舒身落在軟塌上，手上卻仍勾著他的脖頸沒放。入京來才不足一月，淩煊的臉頰已瘦削了好些，她雙手捧了捧他的下頜，在他薄唇上輕輕點了點，“北疆這般好消息，你也多可放松些許了。不必日日忙到夜晚，瘦了才不好補回來。”
得來女郎溫柔點點，淩煊自將她手捏入掌心，唇齒追著她的去。“公主要朕如何放松？可是這樣？”
“你……”被人占了便宜，明舒卻說不出話來，舌尖被他卷起，洶湧如潮水，這才知道這些時日委屈他了。因她身子不好，他到底不敢碰她，連親吻都生生克制。今日便似是開了葷腥，一發不可收拾。男人氣息洶湧，吻如綿綿勇獸，將她一分一毫都討要了去。不知覺間，衣襟暗扣也被他崩開，往方澤深處探尋過去。有孕的緣故，明舒只覺敏感極了，氣息湧動之間，將人攘了攘，“是不是還不行？我身子將才好些。”
淩煊喘息著，將她下頜脖頸一一吻下，“不會，太醫道你的脈象已平穩了好些。”聽懷中的人未回話，忙是對視上她雙眸，細細吻了吻她的唇，“我輕柔些便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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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成全什麽？成全你帶她走？”
高禧幾分詫異, 擡眸看向新帝臉色，卻見那人目光顫動，眉間一片緊急之色。“她？陛下是說明舒？”
“此事容後再議。”淩煊又扔下一句話與身旁垂眸認錯的海公公, “你先將寶瑛送回翊坤宮。”說罷，拂袖而去。
時近午時, 養心殿門前掃過一陣暖風。看新帝風塵仆仆歸來, 幾個內侍齊齊跪落下去。
淩煊穿過前殿, 直往寢殿裏去。在殿外不見徐瑾, 心中頓覺幾分不妙。推開房門, 殿內果真空空當當, 女郎一直歇晌的軟塌上被褥也被折得齊齊整整。淩煊大怒，折轉沖出寢殿, 拉起一旁的小內侍便問。“公主呢？”
“陛下, 徐先生帶著公主去禦花園散心了。說是, 今日天氣好。”小內侍顫顫巍巍將話說完, 衣襟上的力道一松，果真被新帝放開，暗自慶幸, 留下一條小命。便看新帝疾步往殿外去了。
淩煊尋遍禦花園未見著要找的人，四下尋路過的內侍婢子詢問, 也是無果。關心則亂無法靜心，只四處環顧，方記得起些始末。她應召入宮，是為了徐南珠。而幾日前, 他曾透露過徐南珠的下落給她。
惠安宮就再禦花園往西數步, 淩煊未做多想，只尋去了那處宮殿中。這處原本是一處供妃子住的側殿, 並不寬敞。不過一進院子。
淩煊尋去靠南邊的屋子，果真見房門未合，女郎正守著床前與徐南珠說話。背影單薄，肩頭瘦削，念及方海公公說她臉色依舊不好，他只覺心中鈍鈍發痛。
“南珠，你可還好麽？”明舒等了好一會兒，才見床榻上的人緩吃緩睜開眼來。方已聽一旁伺候的小內侍說起，他傷得不輕，身上的口子不下五處，右腿傷得最為嚴重，險些斷了筋脈。
“主上…”徐南珠看她面色擔憂，眼中盈盈有淚光，忙是一笑，“你哭什麽，公主威嚴何在？”
明舒眉間愁容還未散開，卻是被他逗得一笑，“你還有精神說笑？”
“你沒來這幾日，你那曹二命人與我治傷，已是大好了，不過是幾道口子不好長。沒什麽好擔心的。”
“可真是？給我看看。”明舒已要去翻他衣襟，衣襟口子上露出些許白色崩布，該是有處傷口在。手將才碰到他便被他纏著崩布的手握住，“怎能給你看了？我日後還要娶妻。”
“你娶你的妻，我只看一下，確定你的傷勢。”
徐南珠將她的手擋在外頭，“不必你看。”顧念她身孕看了這些會不適，又不能當著眾人說道出來，“主上，給南珠留三分餘地。”
明舒的手頓在半空，見他目光中已是幾分哀求意思，才只好停落手來。“你那日獨自一人去端王府，了無音訊。我自知道薛珩動了殺心，方命魏鐸引三千玄冥衛分批入城，先發制人。你呢，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，為何會被關押入北鎮撫司？”
“那日夜裏，十三司圍攻端王府後宅，對小世子下手。端王府兵衛難以對峙，我只好佯作抱著嬰兒逃出王府。十三司追來，我與他們在西城胡同廝殺，前後都是他們的人，無路可退。”
“薛珩—”明舒念道這個名字，幾分咬牙切齒。
小內侍端著木盤來，帶著大小的藥罐與崩布。“小的來伺候許侍衛要換藥了。”
徐南珠早也瞥見門外身影，自與明舒道，“主上便先請出去罷，外頭有人等你。”
明舒後知後覺，這才這方往身後看了一眼，便見一身明黃，就那麽負手立在門外。看小內侍已去與南珠揭開被褥，明舒自也不好多留。“那你先換藥，我晚些再來看你。”
徐南珠點了點頭，卻支起半邊身子一把拉住她衣袖，“他可知道了？”
明舒自知他問的是她身孕之事，微微點頭，輕嗯了一聲。徐南珠看似釋然幾分，卻又不放心，“待你可好？”
“……尚好。你先療傷，不必擔心我。”明舒說著，回眸掃了一眼那道明黃的身影。
淩煊對上她的目光，自知道她話裏意思，從門邊進來，攙扶住她手臂，“將才好了些，怎就出來走動。”
“擔心南珠，便讓徐先生領我來惠安宮看看。”
“朕讓太醫來看過他，傷口已都在愈合，你不必太過憂心。出來多久了？你這幾日嗜睡，現下可是好些？”
“我不礙事。”
徐南珠看他二人好如當初，將才放心，想來那時曹二在北疆對明舒的執念，現如今該也不會讓她有什麽險難。於是合眼打算休息。
明舒只見那小內侍將木盤擱置在一旁，又揭開徐南珠的被褥，打開來的一瞬，一陣腐爛氣息撲面而來，她這方定睛看了看，便看他腿上那道傷口，已是發了烏色，潰爛不堪。頓覺心口堵著什麽，說道不出來。很快，眼睛被淩煊一把蒙住，連同後腦傳來力道，人已整個被他扣入懷裏。
床上徐南珠察覺些許動靜，知道自己腿上的傷口不堪入目，忙開口與淩煊道，“她看不得這個，你還不帶她走？”
淩煊這方將明舒扶出了屋子。
冷風襲來，幾分清醒。那些不好的氣息散去，明舒卻只覺胃中翻滾，方堵在心口的東西，被胃裏氣息沖湧出來。只忙捂著心口幹嘔起來。
淩煊忙與她順著後背，又吩咐一旁徐瑾，“傳許太醫來趟養心殿。”
徐瑾應聲走開。明舒方覺緩過來些許，從淩煊手中抽出被他扶著的手臂，“方不過不想叫南珠擔心，不敢勞煩陛下。”
“你還在生氣？”
“……”明舒擡眸看了看他面色，幾日未見，他眼下有些烏青，似是沒睡好。“明舒不敢。”
“從北疆一路怪朕到京都城，還未怪夠？”
“……什麽意思？”
“就因為海公公一句話，說你生得像寶瑛？便以為朕傾心於她？”
“你自己也說過。不過因我似你一個相熟的妹妹。”
“那是救你之時，不過憐憫之情。在銀海灘再遇之後，我可再提過她？”
“……”明舒一時被她問得語結。
“高明舒，我再說一遍。”那人戳著自己心口，“這裏有你，只有你一個。往日在金山城是，後來你棄我不顧也是，北疆日夜夢中全是你，忍不了你受制於人，殺回來京城多半也是為你。”
“那還有小半？”
淩煊話語變得低沈，“祖上遺訓。”
“那便不全是我，你莫要張口就來。因我有了身孕，便挑好聽的說給我聽。”
“非要我說麽？”
明舒只見他目光中兇狠起來，又帶著幾分渴求，腰身被他一舉攬，看他目光垂落，直直看入她眼中，“你是沒有心？你看不出來？”
“我只是不願不明不白。”
“那今日呢，可算是明白了？”
明舒也垂眸看向別處，“不算。”
“……你。”淩煊實在拿她無法，又看她面色不好，捏著帕子捂了捂心口，“可是還想吐？”
“有些…”話落，腳下已是一輕。
“先回養心殿再說。”
明舒腰身被他抱起，只好摟上他脖頸，便聽他解釋起另一番事，“北鎮撫司地牢陰濕，發現徐南珠的時候，他身上傷口都已潰爛。朕不忍讓你看到。便讓他們先與他醫治。本想讓你休養好了，再帶你來見他。你偏生是要自己過來。”
“我與他雖是主仆，他長我三歲。算是一起長大。自當他做半個哥哥。”
“朕知道，未曾怪你。”
“至於謝先生。”
聽到謝遲名字，淩煊腳下頓了一頓，目光在女郎眸光中掃過，方繼續腳下步子。
“當年他本是狀元郎，因我在皇爺爺面前攪和一陣，成了探花，只因當界三甲他生的最是好看。”
“……公主到很是風流。”
聽他一陣醋意，明舒只道，“後來於皇子鑒，我敬他作老師，從未僭越。從北疆歸來，他正當在朝中孤立無援，我只得與他走得近些，作是扶持，也是一同與薛珩抗衡。”
淩煊忽聽明她前後兩番話的意思，“你…”垂眸看看懷中女郎，正也擡眸望著他，眼中幾番寄盼，“你是在跟朕解釋？”
“陛下可算是明白了？”
淩煊心結散開，暢然一笑，“你還欠朕一句話。”
“什麽？”
沒等淩煊答話，明舒卻見迎面海公公與秦寶瑛走來。
“陛下，公主。”海公公忙是作了一揖。
秦寶瑛也跟著海公公一福，“陛下萬安，長公主…吉祥。”
在這裏見到秦寶瑛，明舒大為吃了一驚。她分明已讓魏鐸將人安置在城外別院，這件事情，唯有她與攝政王知道。於是看向淩煊，“陛下好手段，將我困在宮中，這麽快便將人救出來了？”
“……朕沒有。”淩煊不想將才與她說和，現下又是百口莫辯。
海公公忙替皇帝解釋，“公主莫誤會了陛下。寶瑛姑娘是攝政王親自帶來勤政殿的，攝政王擔心公主安危，想用寶瑛姑娘換公主平安。”
明舒聽海公公的話，放下些許芥蒂。又看秦寶瑛低著眉目，楚楚可憐，只好與人道一聲不是，“叫皇嫂在城外委屈數日，也是本宮的不是。”
“當日情勢所逼，臣妾不敢怨恨公主。”
明舒只覺此下模樣不大妥當，敲了敲淩煊肩頭，“放我下來。”
“你方還不適，如何下來？”淩煊只故意當著的海公公與秦寶瑛二人，“再動了胎氣怎麽辦？”
明舒瞬間面頰滾燙，當著禦花園，正有幾個宮女嬤嬤在後頭一並聽著，“什麽，什麽胎氣？”
“別說了。我們的小兒郎要緊。”淩煊說罷，只再吩咐海公公，“將秦氏暫且帶去坤儀宮安頓。公主胎氣不穩，朕先帶她回養心殿醫治。”
海公公忙是應下，領著秦寶瑛在一旁候著，待皇帝抱著人走遠，方引秦寶瑛繼續往坤儀宮中去。
秦寶瑛細聲與海公公問起，“海公公，不知陛下是何時與公主相熟的？”
海公公瞧一眼那姑娘，面容依舊姣好，如當年那副畫像並無太多出入，只是眉眼之間已然不再清澈。笑道，“便是公主從北狄逃回北疆，他二人在銀海灘定了終身。”
“公主如今有孕了？”
“是啊，還不大穩當。”海公公負手走去前頭，嘆息道，“當年我們被高祖困在慶豐殿三日三夜，多虧了寶瑛姑娘，才得以一家周全。世子爺那時記掛姑娘恩情，知道你兄長在北疆，本以為還能在北疆再遇到姑娘。可姑娘卻未曾回來過。”
“我，不曾知道他記掛於我。”秦寶瑛垂眸下去，只是不敢承認罷了。那年慎王劫後餘生，帶著王妃與世子離京。前夜，煊哥哥曾來找過她。
他說，“若你今後回北疆，定要來找我。我替父親還你救命之恩，還能帶你去草原騎馬，去祁山打獵。”
她沒敢答應。她是生在皇城中的人，倚仗姑母活著。北疆苦寒之地，只有哥哥那種生殺之人才能忍受，她是萬萬不能的。卻看世子離行前，回眸對她笑了笑，“你一定要來。”
她不會去，她是要嫁給太子表哥的。
“老身本也以為，他心系的是寶瑛姑娘。可哪裏知道…”海公公負手一笑，“他待榮勳公主，就差將家底都交給人家了。”
秦寶瑛黯然笑著，“公主真是有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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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舒被淩煊抱入寢殿，落在軟塌上。午時陽光從窗棱灑入，有幾分暖意。淩煊翻扯被褥來與她蓋上，換手立好她身後軟枕，卻沒肯放開她的手。
明舒只問起他，“你打算將秦寶瑛如何安頓？我皇兄亡故，她又算是未亡人。”
“貶高裕為裕王，賜封秦寶瑛裕王妃，修繕王府，讓她搬去宮外住下。”
明舒不想他竟已有所打算，“早就想好了？還是今日？”
“還想問什麽？”淩煊直盯著她眼眸看，又將她的手壓去自己心口位置，“要不要，你自己動手？”
“什麽？”明舒不知他什麽意思，手不自覺在他心口上觸了觸。男子氣息起伏，溫熱透過衣袍傳來手上。
“自己動手，將朕的心掏出來看明白？”
“……”
淩煊俯身來，直尋著她的唇去。她不想與他太過親近，畢竟早兩日淩煊尚不知道她有孕，她周身都快散架了般。此下只好往後躲了躲，淩煊卻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，將她死死抵在身後軟枕上，在她唇齒間索要起來。
她原本還不想回應，男人溫柔綣綣，耐著性子一下下挑起她的情志，逗弄之餘，卻幾分退縮，似不敢動她。她便也知道，是顧著自己的身子。於是大膽了些，手勾起他脖頸，試探起他的舌尖。
男人微合的眸中，瞳孔驟然一縮。隨即一發不可收拾，癡癡討要，不得饜足。明舒逐漸敏感起來，呼吸加速，細汗浮出，卻覺腹中抽疼兩下，方趕忙停止，將人推開。
二人呼吸緊促，前額相抵，明舒垂眸，手指撫過小腹。淩煊頓時也明白過來，不好叫她再情動。於是將人扶來懷中安撫肩頭，“朕動不得你。你先合眼歇息一陣，待許安年來與你看看。”
寢殿大門未合，徐瑾早將許安年從太醫院請了過來，正候著外頭捂嘴偷笑。聽新帝說道自己名字，許安年連忙先一步跨入門內。
“陛下，臣在外候著多時了。”
淩煊往那邊側眸，一掃他二人面上笑意，擰眉道，“還不進來，調養得幾日，為何還不見好轉？”
“這…”許安年聽新帝話中幾分怒意，連忙跟著提起三分精神，“這身在養，公主方才養了兩日。還須得循序漸進。”
“起來。”
聽新帝發話，許安年方趕忙起身，入了殿內。方看新帝將公主攬在懷中，“快來看看她脈象。”
許安年垂眸落下，方在門前只聽二人說話，看到二人背影，這下方見著新帝是如此攬著公主模樣，面露心疼之色。這感情篤深，許安年侍奉皇家多載，都是未曾見過。聽從新帝吩咐，拿出脈枕，去與人請脈。
只是公主脈象，這兩日他都請得勤快，無非依舊是氣弱之癥。
“公主本該靜養，可是又動了氣息？”
明舒念及方才南珠傷勢，方心口堵著的感覺隨之而來，不覺想要幹嘔。看向淩煊，“便是氣不過那薛珩，騎在皇家頭上，還將南珠傷成那樣。”
淩煊問，“那便賞他車裂之刑，可算氣得過了？”
“氣不過。”
淩煊望著懷中人，“那你說該怎麽辦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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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，刑部大堂森森冷冷。
一披頭散發的死囚，被幾個鐵面獄卒從死牢裏拉扯來大殿上。燈火昏暗，幾近不明。上首二人，面色沈沈。只看一人起了身，往這處緩緩走近，一身白色大氅，燈火照耀下，方看清楚是個女郎。
那死囚堪堪擡眸看清楚女郎相貌，面色大驚，連連往後爬開，“公主。求公主饒命。”
原那日玄冥衛本欲將薛珩送往刑部，卻與殺入宮闈的九重天大軍撞上。兩相不知來者，廝殺之餘，叫薛珩僥幸逃脫。薛珩正往德勝門竄逃，卻不巧，正撞上淩煊一行。
薛珩見逼宮之人另有其主，心生一計，往淩煊面前狀告，“將軍，榮勳公主高明舒反了，殺了親兄，妄奪皇位。將軍只要去養心殿殺了她，殺了她，你便是新帝。薛珩效忠於您，薛珩恭迎新帝。”
淩煊那時見人心切，冷笑一聲，叫人將其壓下，便往養心殿中尋人。至於後來，忙於登基大典，忙於重建君臣之信，忙於百廢待興。便將薛珩之事暫且擱置。誰想今日因徐南珠，再次被明舒提起。
“薛珩。你毒害我兄長，傷我的南珠。怎還敢讓我饒命？”
“……”薛珩擡眸看見女郎眼神，燈火下，垂著眸，只微微一道寒光，冰冷至極。他本是不怕死的，可那日險些被脫去刑場，誰讓他再遇到破皇城城門而入的淩煊。一身黑色大氅，一柄長劍，豐神俊朗。看到新主，他自又燃起一線希望。
薛珩連連往淩煊腳邊爬了過去，“陛下，陛下救救我。我能替陛下讀奏本，能披紅，能替您權衡百官。陛下繞我一命，我的命便是陛下的。您叫我做什麽都行。”
上首那人面色藏在一片陰影之中，神色不明，話語聲音卻很是活潑，似有幾分戲謔。“公主要你的命，朕如何敢饒你？”
“陛下…才是主。怎容高氏餘孽在此造次？”
那人哼笑一聲，擡手指了指一旁明舒，“那高氏餘孽，是朕之妻。往後餘生，朕還得求一條活路，還請薛公公莫要為難於朕了。朕也是個男人。”
“……怎麽會，怎麽會。”薛珩一把癱軟在地上，“她如何成了你的…”妻子二字未說出口，便接著一聲慘叫，連連捂起臉頰流血的傷口，指著行兇之人，“你，高明舒，你…”
“我怎麽了？”明舒冷冷，“你讓十三司如何對徐南珠的？”話語咬牙切齒，說完又在地上的人背上劃開一道口子。
薛珩又是一聲慘叫，匍匐在地，起不來身。辣疼還未平息，腿上又是狠狠一刀。
“將他關在地牢，任其傷口腐爛？他習武之人，腿上重傷，日後唯恐不能行走。你便算是高興了是不是？”明舒話語一句一句，又在他對側大腿上剌一劍下去。
薛珩疼得滿地打滾，哪裏還答得上話來。忽見那劍尖就抵在眼前，一時不知道是要劃穿喉嚨，取他性命，還是要再在什麽虛弱柔軟之處再添一筆。
明舒停頓少許，“你這輩子，高興得太多了。叫人嫉妒，惹人生恨。”擡手一揮，霄雲又在薛珩臉上落下一道血痕。
淩煊這才起身，緩緩走來，接過明舒手中的長劍，背去身後。“罷了。將才養好了些身子，莫因這個再動氣。”說罷，將女郎攬去了身後，吩咐一旁刑部獄司，“不必著急叫他死了，養在地牢裏，待他傷口腐爛發臭，便發配寧古塔，伺候那邊流放的罪臣家眷。若他喊疼，賞他五石散與丹砂止疼。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
從刑部出來，已是過了亥時。冷風襲來，淩煊忙回身攏了攏身旁人的衣襟。“方那般動氣，可還有腹痛？”
“沒有。只覺爽快。”
淩煊一笑，將人一攬，打橫抱上了小輿。
馬車徐徐往德勝門去，車窗被合得緊緊的，不叫一絲冷風漏進來。一旁靠著一只小巧的炭火爐子，銀絲炭核桃藏在裏頭，發著暗紅色的光。
明舒靠在淩煊懷裏，氣息有些不大穩當，手輕輕撫上小腹，只覺對不住腹中小人。到底又傷了些許元氣，護不周全他。手背上頓時覆上一層溫柔的力道，是淩煊的手掌，輕輕撫著她覆在小腹上的手。
“怎麽了？腹中又疼？”
“沒，只是氣息不濟，想必他也不好受。”
如此說著，下巴已被人輕輕捏起，唇上覆上星星點點的濕潤，齒尖也被輕輕觸碰。“你如此叫我也不好受。”
淩煊輕輕拂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，其下點點溫柔氣息傳來，隨著女郎呼吸起起伏伏。“明日起，便不叫你多走動了。其餘事暫且不管，將身子養好全了，才好說別的。”
“可是南珠那邊，我還得去探望。”
“徐南珠既是你的左膀右臂，朕自當照拂。朕替你打點便是。”
馬車臨到了德勝門，淩煊懷中的人已經睡沈過去。只好將人從小輿中抱下，穿過宮門，自往養心殿中去。海公公跟在旁側，小聲提點了一聲，“主上。公主有孕已三月有半，再過幾日，便該要顯懷了。是冊妃還是立後，該早下論斷，不若耽誤子嗣。”
淩煊側眸掃了一眼人，“早前在金山城，顧慮多番，不肯與她名分的可是公公。”
“……老臣有罪。”如今新帝已多了三分威嚴，海公公忙道，“老身怎知道這是明月公主？又怎知道，她後來真有了身孕。若老身都知道這些，唯恐主上早早與公主完婚，也不至於叫你們分離如此之久，還叫公主獨自受了些磨難。”
“你知道便好。”淩煊看了看懷中的人，正是睡得憨甜，不曾察覺他與海公公說話。許是因虛弱的緣故，一張小臉尤為清麗，眉眼之間的明媚都掩藏去了幾分。“朕心系於她，此生不會再有第二人。自當於她正妻之位。朕當新位，朝中還有異議。立後之事，你且先低調籌備，待時機成熟，再當行大婚之典。”
海公公卻是捏著一雙拇指，細細聲與自己道，“那這婚袍怕是得做得寬大些…”
--
小半月過去，一直陰雪的天氣終於放了晴。
幾個官員從勤政殿裏出來，正與同僚互道幾句。
“新帝這般勤政，到底叫人看到些許希望。”
“是啊。自太祖皇帝駕崩，已是許多年不曾見過這般景象。”
“百廢待興，井井有條。又有榮勳公主輔佐。如此，叫我等做臣子的多有幾年好日子過。”
“誒。你們不覺，新帝與公主…”
“什麽？”
“新帝好似，特別在意公主。方我禮部重辦科舉一事，都要問過公主意思。”
“何止在意？日日一起議事，同出同入。公主如今就住在宮裏，聽聞，留宿養心殿已多時。”
“這，女子名聲，如何是好？”
一旁新上任吏部尚書張隨道，“不可在背後妄議。公主是我學生，她是有規矩尺寸之人。”
另幾個官員頓時掩了話語。“對，張尚書的學生，怎會逾了規矩？”
“……”
勤政殿這陣子新設了暖閣，晌午議事將畢，明舒已被淩煊抱去暖閣歇晌。陽光自窗棱灑入，落在柔軟被褥上，溫暖幹凈。明舒扯著被褥，蓋過腰腹，將才議事耗費精力，此下靠在軟枕上，正打算合眼睡一會兒。淩煊還在書桌前讀奏疏。司禮監被廢除，再無需在百官與王權中權衡之人，但凡遇著難事，不過議上三日夜，也得以權衡解除，可謂破舊維新。
明舒望著那邊的人，端正持筆，豐神俊朗。想來當日在金山城的小院子裏，第一回看他寫字，竟沒覺察出來，他是這般魄力與勤奮的人。指尖細細撫過小腹，心中升起幾分暖意。
腳步聲從殿外來，海公公急匆匆行來殿內，“陛下，北疆急信。”
淩煊落筆，從書桌起身走來海公公面前，接過信封，迅速打開。明舒看他臉色，猜想該是要緊的事，也掀開被褥從軟塌上起身過來。
“怎麽了？可是秦止戰送回來的軍情？”
淩煊看了看身旁女郎，眉間緊鎖驟然散開，“完顏慈在西涼城重創完顏維大軍，追逐數十裏，已取其首級。北狄皇權異主。秦止戰在鳴沙城，終可松一口氣。”
“我們算是，贏了？”
淩煊一笑，“不多費兵力。至少，守住了鳴沙城。至於西涼，朕手上還有些籌碼，將來問完顏慈要回來，不在話下。”
明舒也是替他高興，只問，“什麽籌碼？叫你藏著。”
“日後你便知道了。”淩煊說罷，掌心扶上女郎腰身。“你怎起來了，不是說要小憩？”
“這般重要的消息，自想先一步知道。”
淩煊垂眸落在她腰腹前的細微弧度上，心疼得緊，一把將人打橫抱起，往暖閣送去。
明舒身落在軟塌上，手上卻仍勾著他的脖頸沒放。入京來才不足一月，淩煊的臉頰已瘦削了好些，她雙手捧了捧他的下頜，在他薄唇上輕輕點了點，“北疆這般好消息，你也多可放松些許了。不必日日忙到夜晚，瘦了才不好補回來。”
得來女郎溫柔點點，淩煊自將她手捏入掌心，唇齒追著她的去。“公主要朕如何放松？可是這樣？”
“你……”被人占了便宜，明舒卻說不出話來，舌尖被他卷起，洶湧如潮水，這才知道這些時日委屈他了。因她身子不好，他到底不敢碰她，連親吻都生生克制。今日便似是開了葷腥，一發不可收拾。男人氣息洶湧，吻如綿綿勇獸，將她一分一毫都討要了去。不知覺間，衣襟暗扣也被他崩開，往方澤深處探尋過去。有孕的緣故，明舒只覺敏感極了，氣息湧動之間，將人攘了攘，“是不是還不行？我身子將才好些。”
淩煊喘息著，將她下頜脖頸一一吻下，“不會，太醫道你的脈象已平穩了好些。”聽懷中的人未回話，忙是對視上她雙眸，細細吻了吻她的唇，“我輕柔些便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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